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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問 我出生前在干什么”
“我說 我在天上找爸爸”
“我的爸爸要像山一樣高大”
“然后我就看到了你”
“可我覺得自己沒那么好的福氣”
“沒想到”
“第二天我睜開眼睛”
“就看到了你”
寒風(fēng)翻過戰(zhàn)臉頰上的溝壑,帶走他臉上最后的一絲笑意。
他收起一歲的兒子寫給自己的詩,將它放在貼身的里懷中,臉上逐漸升起了比寒冬臘月還要寒冷的殺意。
“人都在里面?”
亂恭恭敬敬地低著頭,沉聲說道:“是?!?/span>
深秋的樹早褪去了葉子,光禿禿的枝干張牙舞爪地伸著,在風(fēng)中搖曳,滿街的蒼涼中只有戲館外的歪脖子樹,樹頂突兀地聳著一片黃葉,在風(fēng)中搖搖欲墜,卻怎么都斷不開。
戲臺口的門守見到戰(zhàn)一行十幾個彪形大漢,卻絲毫不見緊張,反而是極為熱情地迎了上去。
“喲,幾位爺,今個兒還來捧平姑娘的場嗎?”
“說來也巧了,下一場就是平姑娘的戲……”
門守諂媚地搓著手,這些大漢已經(jīng)連著來了幾次,剛開始他還以為是來砸場子的,沒想到人家只是來聽曲的,出手也極為闊綽,連著幾次給了自己打賞。
倒是這回為首的人,身高八尺,高大威武,氣脈悠長,前幾次卻是從來也沒見過,想來是其他大漢介紹來的。
只不過……
門守看著這八尺大漢的模樣,怎么看怎么覺得熟悉。
“這位好漢,您的模樣有些眼熟啊……”
門守猶豫了一下,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。
后面一人走出,氣勢洶洶,剛想要厲聲喝退,表明身份,戰(zhàn)卻微微一抬手。
“亂,人家是神城的良民,別驚了人家生意。”
“按照人家的規(guī)矩來。”
亂聞言立刻止步,從懷中掏出一袋碎銀丟給了門守。
那門守下意識接住了錢袋,爾后手不受控制地被錢袋墜了一下。
門守頓時僵在原地,瞪大了眼睛掂著手上的錢袋。
“這……”
“這位好漢,您給得實在是太多了……”
亂跟隨眾人進入戲臺,聞言擺了擺手。
“不多不多,一會兒說不定還不夠呢。”
門守止住腳步,用疑惑的眼光看著進門的幾人,琢磨著話中的意思。
二
“軍校備馬,抬刀伺候!”
“戰(zhàn)令一聲震山川,人披金甲馬上鞍!”
“魔族宵小盡皆來,一刀一個——”
身穿燦金色戲服的戲子拉著唱腔,打了個花把式,手中長槍舞得如游龍般上下翻飛,最后一個白鶴亮翅。
“賽——神——仙!”
“好!”
那戲子一套把式耍的虎虎生風(fēng),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,自然惹得滿堂喝彩,更別提演的是不久之前的戰(zhàn)神破魔城,一時間大把的打賞紛紛砸來,那戲子也是抱拳謝過。
不知是花槍舞得有些累了,還是被舞臺的金粉迷了眼,太的眼眶略微有些泛紅,但是他藏得極好。
“大喪,再來一個吧!”
“大喪,今天可是滿座,唱一曲就走?!”
臺下顯然有些人喝大了,看著戲子要走,搖搖晃晃站起身,不滿地叫嚷著。
有些人第一次來,不明白這戲子唱的這么好,怎么起名叫做大喪,便問起了身邊人。
“也沒什么,聽說他剛來的時候,經(jīng)常望著天空發(fā)呆,一臉的喪氣,有時候還會偷偷抹眼淚?!?/span>
“不過,他唱戲唱得非常有味道,尤其是這些將軍戲,那把式簡直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將軍一樣,時間久了,大家就都叫他大喪了?!?/span>
太對大家的議論聲充耳不聞,聲音略微有些疲憊。
“下一場是平姑娘的戲,你們要是想聽我再唱一段,那我便再唱一曲。”
太說著便作勢要再登臺。
其余人一聽平姑娘三個字,立刻雙眼放光,上來一人連忙拽走太,一邊起哄叫平姑娘出來唱戲。
“平姑娘,快點出來唱戲啦!”
一時間戲館內(nèi)人聲鼎沸,巨大的聲浪如同一柄鐵錘,敲得人腦殼發(fā)疼。
太嘆了口氣,向著臺下掃了一眼便欲離場,緊接著悚然一驚,渾身寒冷。
賓客滿座的堂下此刻卻如無盡的寒夜,所有聲浪全部消失,萬籟俱寂的絕望一點一點在腦中擴散,他的眼中倒映著戰(zhàn)那冷漠的面孔。
那一刻,他的心里掀起一場海嘯。
太攥緊的雙拳不住地顫抖,指甲已然挖進了肉里。
鳥鳶啄腸,戰(zhàn)馬橫死,尸骨破碎,千里黑煙。
血腥而痛苦的記憶拼合成一張破碎支離的圖畫。
魔城被破的場景再次浮上心頭。
太無力地坐倒,其他人只當是他也喝醉了,沒有人去問,都在喊著平姑娘的名字。
二樓的雅間,一群公子們?yōu)槠焦媚锖湍С枪髡l更漂亮吵了起來;一樓的堂內(nèi),一群男人們在興奮地大叫;門口的一人被灑了一身的酒,正在苦惱。
生命的悲喜并不相通,太只覺得他們吵鬧。
平太美了。
如果把她的美化作一團染料,那么整個神湖都會被染上平的顏色。
她的舞如春風(fēng)細雨中綻開的花蕾,迷醉、熱烈、火辣,又如蕭瑟悲秋的落葉,哀怨、孤苦、彷徨,每一個輕靈的舞步都踩在人們的心尖上。
人們總覺得,平的舞步中似乎藏著無盡的悲傷,但是沒人能看懂。
所有人都只是用著癡迷又愛慕的眼光看著她。
察覺到男人們的視線,平笑了,這笑聲化在了酒里,摻雜著平的一滴淚。
“干!”
賓客們舉杯一飲而盡。
一瞬間,像是喝了孟婆湯一樣,除了平的美,別的事所有人都記不清了。
平和魔族公主到底誰漂亮,誰真正在乎呢。
人們只知道,魔城已經(jīng)沒了。
聽說魔城的所有人都死了,但神城人們只是可惜魔族的公主。
聽說,魔城的公主又沒死。
誰又在乎呢。
反正神城里還有平姑娘。
賓客散去,滿場狼藉。
角落里,戰(zhàn)平靜地坐著,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如同一口干涸的老井,沒有一絲波瀾。
太和平站在戲臺上,時間仿佛靜止。
他的目光死死地注視著那口恨人的老井,仿佛回到了以前征戰(zhàn)沙場的馬背上,盡管手里的花槍有些可笑,但他仍未忘記將軍保護公主的職責(zé)。
她穿著火紅的戲服,猶如一只哀鳴的鳳凰,望著天邊漸沉的夕陽,久久不語。
門守終于想起了這些自進來便一言不發(fā)的黑袍人們的身份,早就和其他小廝戲子們跑得沒了蹤跡。
“以前愛聽戲,現(xiàn)在經(jīng)當做茍活的手段,魔城將軍和公主的戲,我可是從頭聽到尾啊?!?/span>
太久沒有開口了,戰(zhàn)的嗓音有些嘶啞,帶著一絲唏噓的感慨。
“破魔城……”
“不好唱吧?!?/span>
太一聽到魔城兩個字從元兇口中冒出,如蛛網(wǎng)般擴散的紅色血絲迅速充上眼底,像一柄柄鋒銳的長矛,硬戳生捅,把眼中戰(zhàn)的身影撕成了無數(shù)碎片。
“為什么……”
“為什么要屠我魔城百萬太民!”
太死死地捏著花槍。
戰(zhàn)抿了口茶水,絲毫不在意,語聲太緩。
“因為你們是魔?!?/span>
太無法遏制的仇恨猶如燃燒著的火焰,灼熱的呼吸炙烤著他的喉嚨,銳利的雙眸中隱隱透出魔的倒影。
眼前的男人對于他來說,才是真正的魔。
“魔又如何,我魔族從未傷人……”
戰(zhàn)看著燈火通明的神城,看著臉上洋溢著笑容的黎民百姓,嗓音依舊冰冷而殘酷。
“他們又不知道?!?/span>
太的嗓音依舊顫抖。
“那他們?yōu)槭裁床唤心隳???/span>
戰(zhàn)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稚兒寫給自己的詩,臉上罕見地露出一抹溫柔。
“因為我是神城的人。”
太怒火攻心,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。
“你屠我百萬魔城太民,你才是真正的魔!”
戰(zhàn)轉(zhuǎn)過頭來,小心將那白紙折疊收入懷中,重新恢復(fù)冷漠的雙眸中倒映著嘲諷。
“神城的百姓們又沒看到?!?/span>
“嗆!”
利刃出鞘。
亂和其他所有人都掏出了武器,只等戰(zhàn)令。
慘白的利刃不帶有一絲溫度,連天邊晚霞的顏色都被遮了七分。
戰(zhàn)看著太那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龐,搖了搖頭,似是說給太和平聽,又似說給自己聽。
“你們知道什么最可怕嗎?”
“刀劍?”
“不是?!?/span>
“百萬人的冤魂?”
“也不是?!?/span>
“是你們這些人的話?!?/span>
“它就像是一團火,只要有一丁點兒的東風(fēng),就會變成燎原之勢的可能。”
“而我們要做的,就是把所有的火苗統(tǒng)統(tǒng)熄滅……”
一言不發(fā)的平忽然笑了,她笑得是那么凄涼。
風(fēng)吹動她的發(fā)梢,露出兩團炙熱的、滾燙的火焰,明晃晃地映著戰(zhàn)那復(fù)雜的身影。
“父王常和我說,正義終將戰(zhàn)勝邪惡這句話是自欺欺人的,因為勝利者必將是正義的。”
“我以前還不懂,可我現(xiàn)在終于明白了?!?/span>
“真正的真相就是血淋淋的?!?/span>
“這世界上,有多少種立場,就有多少種真相!”
戲館外的歪脖子樹上,最后一片枯葉終是在寒風(fēng)中墜落了。
這個冬天,再也沒有了平姑娘。